凌霄殿广场上乱成一锅粥。日月双魔在仙京打起来,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匪夷所思。加上他们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众人又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焦躁地等待。
迷迭双眼滚下热泪,却又很快被剑斩破的风吹干。她眼神空洞,绝望地呢喃着:“不要,不要……”
忽然风弱,强光渐黯。众人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就见黑衣自空中直直跌落在凌霄殿高台,而蓝衣人轻疾而落,茶发微散,神情痛极。
却几乎,毫发无伤。
迷迭膝行到日聃跟前,声音几乎是破碎的:“岭主,岭主!”
迎面躺倒的男人身着黑袍,因而不能被人看清血漫衿衫的惨象。他费力地睁开眼,仰着脸看着仙京的青天,气若游丝:“我输了么?”
“没有,”迷迭双手被反捆着,无法帮她的岭主擦拭血迹,只能用脸贴上去,学着妃命等一众猫化精怪的样子,一点一点地给他舔舐,“岭主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日聃重复着她的话,忽而没什么说服力地笑起来,“可我已然躺在这里。我无法带你走。”
迷迭与他紧紧相贴,“岭主能来寻迷迭,足够了。”
“月魔挑断我的经脉,我的灵力散不出去。”日聃目眦尽裂,“他受了三十道劫,却仍然败了我!何不杀我!”
“你不会死的,”迷迭坚定道,“我们都不会死。”
她抬起头,看着月烬辰正朝他们走来。月烬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日聃,目光一点一点游走在他的伤口上。那目光像刀,每落到一处,就能让日聃回忆起方才皮开肉绽的疼痛。
“阿娘,父亲,城主,阿晏,阿扬……阿忱和阿筝。”月烬辰一字一句,一个接一个名字地念,“一五一十地,我都替你们讨回来了。”
可惜除了银扬,没人听得懂他在什么。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他在说什么?在报私仇么?!”
“谁知道呢,太吓人了!杀掉了日魔,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仙京?!”
“简直无可理喻,无法无天!他究竟缘何这么强?!这世间,难道真就没有人能降他了吗!”
银忱百年难遇的仙资,又吸纳了月魔积蓄几百年的灵力,怎能不强。可其中的代价和苦痛,又有谁人知晓?
银扬跨上前一步想解释些什么,被月烬辰先拦住:“不急。”
他从容得像没听见任何人对他的质疑、谩骂和讨伐,而是道:“迷迭姑娘,请继续。”
迷迭止住啜泣,深深地看了一眼日聃,又直起身继续道:“我在此代表万刍向世间陈罪。”
“迷迭!你无罪!”日聃挣扎着,可他起不来。
月烬辰耐心渐失,抓了一把空气直接冰封住日聃的口舌。
迷迭温柔地看着日聃:“岭主,再等一等,就快好了。”
日聃满眼痛涩,他唔唔地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迷迭的声音。
迷迭说:“我要讲的万刍犯下的第一宗罪,发生于七年前。七年前少君银筝本身强力魄,无灾无病。是仙京左护座银晓梦与万刍岭主日聃勾连,设计让银筝重病不治,银忱上仙以命换之,为的就是让当时的仙君银默语狠心割爱,让银忱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消失。”
此话一出,人声沸扬!
有人难以置信道:“一、一派胡言!左……前左护座为什么要这么做?!银忱上仙当年一举拔得品仙台头筹,于仙京于整个世间都是希望,是新辉!这样的人,仙京爱护还来不及,怎会害他!”
“正是如此,”迷迭接道,“银临前仙君本属意他继任仙君之位,银晓梦马上就嗅到了其中的威胁之意——她一辈子呕心沥血想要培养的孩子,少君银筝,要被人取而代之了。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月烬辰不是第一次听到真相了。可是真相再次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他仍觉创痛。他攥着自己的拳,垂眸看着仙京的土地,瞳里漆黑。
银扬在身后用剑轻轻地抵着他的背。
“……这解释更是荒唐!少君继任乃是仙京自古以来的规矩,主心骨一脉仙力最沛,群骨环而助之,此乃神祖遗训!即使银忱仙力返祖,前仙君也不会轻易打破神祖遗训,让一旁支仙郎继任吧?!”
迷迭看向月烬辰,眼神闪过几番犹豫。
这个问题,要不要她来回答?
月烬辰抿着唇,将茶发重新规整束起。他道:“继续往下说。”
迷迭了然,忽视了方才那铿锵的一问,转而继续道:“岭主遂了银晓梦的愿,银忱替银筝偿了命,银筝很快恢复如初。而后仙京便变故突生,前仙君无故重伤,银晓梦……银晓梦暴毙而亡。”
此乃仙京一夜变故,举京皆痛,此时此刻众人闻之,脸上仍遍是哀色。
“自那以后,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宗罪。”迷迭缓了口气,这些年她一直陪着岭主,岭主也全身心信赖她。她将这些年日聃的点滴心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原是因为爱慕和心疼,而在这一刻的用途却成为了审判。
她不知道日聃未来的日子会有多恨她,也不知道等他们退化成了草木形态,是不是连“恨”的意识也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