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薛泽说的是真的?那个学生真的变成了一个稻草鬼。”
“是不是鬼不好说,起码不是人。”
死而复生。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王茉莉用来试药的那扇时间门。
孙可瑶被放进那扇门里,回溯到几天前,服下促进骨骼超长发育的药剂,几分钟之后,世界上会出现一个新的孙可瑶。
如果,死掉的汪铸城同样出现在那扇门里,几分钟之后,也就有可能出现一个新的汪铸城。
按照时间门的特点,那个半个月前死掉的汪铸城,尸体应该还埋在某个地方。
林行简突然想起薛泽昨天念叨的小馍馍村,转过头问原溯,
“薛泽昨天提起汪铸城是小馍馍村人,我们现在要去的流云观,是不是离小馍馍村不远?”
“是,我昨天夜里一并查了。小馍馍村和流云观在同一座山上,汪铸城是村里人,被枪毙后,尸体被送了回去,就埋在村里。薛泽昨天那么害怕,有这件事的原因,他觉得既然稻草鬼能越过流云观找到他,说明流云道士管不了这只‘鬼’。”
这么说,倒是讲得通。
果然。原溯昨天在牌桌上开口时,就已经打算到了这一步,不然凭他的性格,怎么能撒娇成那样。
林行简想想,觉得有点好笑,顺口揶揄,
“你还有空去薛家,郝精晚上不找你吗?”
“他有很多太太。”原溯如实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原溯后知后觉地,猛然察觉出林行简这个问题里另一层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突然紧张起来,转过去盯着林行简问,
“郑太师找你吗?”
“不然呢?”林行简轻飘飘地回答,“折腾我一晚上呢。”
“怎么折腾的?”
“个人隐私。我为什么要跟你讲?”
这下不止紧张了。
原溯看着林行简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来由的感受到焦虑和愤怒。
他甚至在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焦虑和愤怒之前,已经伸手抓住了林行简的手腕,以一种很不符合普通同事关系的态度发问,
“林行简。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林行简没说话,被他抓住手腕时,蹙起眉头,很轻地嘶了一声。
原溯察觉,立刻卸了力,把林行简的手腕托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很轻地掀开袖子去看:
原本白净的手腕上,布满勒得青紫的淤痕,还有几块红肿的血泡,看样子是烟灰倒上去烫的,因为溃烂,几乎连成一大片。
林行简对这种小儿科的皮肉伤不大在意,为了拖时间找回去的通道也不是不能忍,就是郑太师那双总是黏糊糊盯着他的眼睛让人恶心,
“我忍了很多次才没杀他。”
“等找到回去的办法”,原溯的眼睛里罕见地闪过一丝阴翳,“我会杀了他的。”
“我自己动手就行了,你操心这些干什么?”林行简觉得有点好笑,抽回手,拉下袖子遮住伤口,“原督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同事了?”
“他还对你做别的了吗?”
“想听付费内容?”
“……”
“可惜了,他老得快散架,硬不起来。”
林行简开玩笑,原溯却笑不出来,不止笑不出来,一张脸简直是阴云密布。
为什么呢?
林行简有时候也会想。
一个根本不记得他的原溯,会偶尔流露出那些超越普通同事关系的关心和保护欲,那些让他无比熟悉,无比怀念,又不得不为之悲哀的关心和保护欲。
可那个……跟他共同度过十四年时光的原江云,却要跟他告别,要一点一点把自己剥离出两个人明明已经绞缠在一起的生命。
如果你想起来。
林行简想。
是不是就会离开我。
其实原溯没有什么改变,聪明,温和,值得人爱,只是丢掉了一些和他相爱的记忆,就像……就像他十四年前在阶梯教室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原江云一样。
林行简不是没想过,原溯会再一次爱上他,他们会重新发展出一段关系,等时间一长,新的记忆多了,原溯忘掉的那些就不再重要。
可是他终归不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林行简了。
他记得十四年里的每一通电话,每一顿晚餐,每一个没有下雨的晴夜的月亮,和每一场浓稠潮湿的深夜暴雨。他记得每一个吻,每一句情话,每一次原江云用齿尖啄咬他的胸口时激起的战栗,交合时的疼痛和快感带来的泪水。
他太过想念,以至于很难再重新提起勇气和心力,重新爱一次。
被忘掉的那些时间,就像独属于他的无法填平的伤口。只要看见原溯,那些伤口,就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