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谙一边撑着伞,一边微微笑着望巷子,“你都说那么多了……我想我应该不像个傻子。”
顾离:“谁知道呢?”
长谙:“……”
且不管温则以为什么会跑出来,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就是不想让谢时客发现现在在他面前拽着他狂奔的人就是自己罢了。
开枪的火光是弱,消逝得也足够快,可温则以还是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秒内,谢时客究竟会不会看清楚。
至于其中各种因由,眼下如此混乱,估计也只有小少爷一个人知道了。
巷子里追逐的枪声并不小,持续时间也并不短,但一直没有任何人好奇探望,四周方圆百里就像没有一户活人。长谙从伞下眺望,眼下天色虽暗,也已经到了午夜,但总归还有人没有入睡……可在这接连不断的声响里,顾离看着远处的人家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锁好了门窗,熄灭了所有光源,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抹掉自己的声息,闭眼关耳假装不知情。
人不为己天打雷劈,怕死乃人之常情,想来大家都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长谙轻轻叹息,神色间有些不易察觉的凝重,观察猜测着两人到底要怎样逃出这里。
其实本来直接跑是好跑的,谢时客最初时离出口并不算太远。可巷子里实在黑,又下着朦胧细雨,两人开头都不太认得清路,后头又有人死赶猛赶着追杀,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一直拐来拐去拐不出去。而眼下拖得太久,小巷唯三的出路都已经被人封死了,除非开枪,不然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直接硬闯出去。
不过办法也不是只有一个,小少爷显然想好了对策,因此也勉强能算的上是从容镇定。
长谙和顾离从高处静默着看他们跑了许久跑出来的路线——唯一且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毫不弯绕却障碍颇多。
他们走的多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了就很难不开枪、枪开了却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躲的路。
他猜想小少爷本身是想耗尽对方的弹药,再近身搏斗争取逃跑的机会。可对方简直没完没了,一点也不心疼弹药损耗,恨不得将手│枪打成机关│枪——这就让人有些摸不清底,跑和不跑都显得不是上策,一时难免进退维谷。
可眼下必须做出取舍,他们跑太久,就算是猿猴附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又过了二十来秒,他们终于跑到了出口附近,这事说好不好,说不好也就那么回事——眼见他们就要撞上前面守株待兔的人了。
虽然知道他们大概率不会在这里出事,但顾离二人看着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温则以会怎么做?
——这一枪,他非开不可。
……
黑暗中两人的喘息声完全压抑不住,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身陷地狱火场。两条腿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失去知觉,完全是本能地在跑。好在谢时客自己也累得耳朵短路,根本听不清别的声音,更别说认出前面的人。
子弹不断擦着身侧呼啸,虽然还未有一发正中,但一路磕磕碰碰,两人身上都多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两人身后的枪声虽然未停,追的人却越来越少,脑子高速运转,正常人用脚趾想都知道是为什么。
眼见遥远的路口有微光传来,两人都不由自主高度紧绷起来,紧抓着的手也在冷汗热汗作用下有些打滑。
他们清楚那是出口,而出口一定还守着人,说不定还不少。
但相比谢时客的纯担心,温则以情绪就要复杂多了。他抓着枪的手不住颤抖,湮没于黑暗中的瞳孔轻轻发颤,呼吸声都快变成拉风箱了。
这枪他不得不开,不然他和谢时客今晚都要葬身此地……可这枪一开,他就注定要暴露了。
不仅是暴露给谢时客,更是暴露给安和。
他是不愿让谢时客知道自己这卓绝枪技,但那只是怕他误解些什么,来回不过是些少年心思罢了……相比之下,他更不愿在此时此刻与安和撕破脸皮:小则置自身于死地,大则置温家于死地,他藏了那么多年,不论哪个,他都不愿。
温家上下皆是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人,根本遭不住报复。所以只要这枪开了,无论结果如何……从今往后他都不能再和温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小少爷不说对温家感情多深厚,但毕竟生他养他,多年来锦衣玉食供着他,十多年来就算是温情浅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情于理,那都是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恩情。
可他如今能回报这恩情的,居然是斩断所有关系,不拖温家下水、惹安和人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