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顾离回头,他又要装作若无其事,和往常一样。
顾离毕竟长他八岁,被他当孩子一样管得烦不胜烦。可当他想要重振一下威严时,却又发现当初那个跳脱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少年已然在他的注视下,变成了另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那个记忆中的少年早不是他可以管控的小孩了,他成了邻里夸口称赞的翩翩公子。而那光风霁月的玉公子,只有在和他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暴露他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小公子爱作怪但不做乱,仍旧会哭会闹,执着起来烦的人想一脚把他踹到门外。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承认,长谙实在讨人喜欢。
无论是怎样的他,他都接受,也都欢喜。
没有人可以拒绝那样一双眼睛。
清透的,温柔的,藏着笑的,天真纯粹的。
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
那夜是仲秋,他晚归,过了和顾离约好的时辰。
他心忧顾离会责怪,却不料推开门,那人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桌上放了两三碟子菜,尚且还温,他愣了愣,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气透支狠了,平常靠近一点都会醒的人,今天就算他蹲到了面前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长谙蹲在他身前,本想看两眼就把人抱回榻上,真看了竟又莫名其妙不想动了,就这样看着他的睡颜看了很久。
鬼使神差的,他挥了挥手,散了一点灵气给顾离,想用赋灵让人睡得更安稳一些。
灵气进去了,顾离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看上去是睡得不太舒服。
长谙顿了顿,抬手抚平他眉心。
只是眉心抚平了,手摸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忽然又不想再松开了。
他明明没有喝酒,夜色也没有很醉人,可就那么一瞬间,他莫名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于是造孽地,他抬起身,飞快地吻了顾离的唇。
他反应过来,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那是两个人共同的初吻。可一个人睡着了,一个人不敢再想。
最后他抿抿唇,起身时腿都麻了,缓了一会才将顾离抱起来,轻柔地放回床榻上拉好了被子。
做好了这些,他又坐在床边,轻轻勾着顾离的小指,看了他很久,神色怔忪。
良久,一滴清泪自他眼角滑落。他死死盯着人,目光似有些不甘,却强迫着自己,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天快亮了,他才终于站起身,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想到眼前人已经熟睡不可能听到自己说话,才苦笑一声。
他垂眸,万般情愫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句——
「阿离,要是我能早点再见你就好了。」
他一个人,将满桌冷菜吃净,又收拾了残局,在天光彻底破晓前离开了主屋,睡去了偏房。
……
他回过神,像记忆里那样朝那个人走去。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特意放轻声音。
可还是像记忆里的一样,那个人同样没有醒过来。
长谙缓缓蹲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许久慢摸摸地探手,要抚那人眉眼。
唯一不一样的,这次还没碰到,就被人抓住了。
顾离睁开眼,眼神平静,眼底清明,像是从未睡着。
但今时不同往日,长谙没有任何被抓包的惊慌和尴尬,同样镇静地回视着那个他想了千百年的人。
缓缓,顾离勾起唇角。他虽不似长谙生的昳丽胜女子,但也清艳出尘,让人只一望便移不开眼,是当年打马京中要引得无数闺阁姑娘出门翘首的惊世少年。
长谙没有抽回手,而顾离便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八月出头,天气已秋,凉风习习。然而就算是这秋天的凉风,也并不如面前人冷。
那种由内到外散出来的寒……那种诡异的,经年不散的寒,那种独独长谙身上才有的寒。
那只手实在冰凉,怎么去暖它都热不起来。顾离刚睡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热烘烘的,没忍住就蹭了蹭。
他感受到长谙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拽了他衣襟,拉着他往下俯身。
顾离顺从地弯腰低头。三千青丝垂落,烛光错落间,与他年少时的爱人接了个吻。
直到事情有点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去了,他才微微退开,一指抵住长谙的唇,顺手又帮他擦了水渍。
感受到嘴角刺痛,是长谙方才咬的。
“好了,”他微微垂下眸,“咬也咬了,别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