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看不透呢。怎么就看不破呢。怎么就醒不来呢。
指甲死死扣进掌心,温则以咬着牙,跟随那些惶惶不安的百姓往城东去,一路上都在想——
为什么呢。
怎么会呢。
以及……
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大梦一场。身似孤鸿。
可是……
温则以停住脚。
“哎呀,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
“——哦,出城要搜身搜行李,说是上头丢了重要东西。”
……
离城东还剩一半的路,人比一开始多了太多,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后头还有人跟着来。他这骤然一停,后面本来还在和身边人闲聊的男人就险些撞他身上,转头骂骂咧咧两句,见他长相矜贵又面色冰冷,不像好惹的,只好忍声吞气走了。
温则以站在原地,正午阳光洒落,在他眼睫下投落一片阴影。他微阖着眸,一瞬间思绪纷飞。
他站在人潮里良久,似乎终于想清楚了什么。缓缓掀起眼皮往上看去,骄阳正烈。
可是。这场梦里实在有他丢不下的东西。
他想和那人并肩作战。也想扶危楼于大厦将倾。
哪怕是梦,哪怕是杯水车薪,哪怕是残垣上重整河山,注定竭尽一生、无名无姓,他甘之如饴。
不求青史留名。
只求无愧于心。
就像当年夕阳下,他望进温老爷眼底,见到他的笃定不疑。
只求不愧我心,死生无悔。
第二轮枪响如约而至。
霎时间硝烟四起,火光四溢。枪声轰鸣,震耳欲聋。
城中百姓大多没见过枪,尽管这只是朝天开出的子弹,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极致紧绷的时候,人往往只求一个本能。
温则以状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蓦然转身往回走去!
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有人尖叫,有人推搡,也有人镇定自若。但无论如何,人潮匆匆而去,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前,独他逆着慌乱人流,义无反顾朝城中走去。
他孤身一人又走了一炷香,第三轮枪声乍起,而他走到了这座城池中心。
可这座本该热闹非凡的城池,如今放眼望去,只余硝烟,不见人影。
那些人,大概都已经出城了吧。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让他继续深入,去枫亭晚附近。一个又让他相信那个人,信他已经出城,或者说信他能够出城。
可他太了解他了。
那个人总说他固执起来不要命,可他自己也是这样……又怎好意思怪他。
谢时客既将安和的东西拿走了,便是自身难保,再难出这座城了。
除非他将东西转手他人,或是弃之原地。
可他太了解他了。
这两样,无论怎么选都是前功尽弃。转手他人同样躲不过城门搜身,找个地方藏起来始终逃不过敌人搜寻。
再或者,他们不搜,直接炸毁这座城池。让那个从来不见天日的东西连同从这座城池地底发出去的所有文章信仰一起,通通付之一炬。
他能想到的,谢时客怎会想不到。
大难当前,他宁愿相信谢时客已身死城中,也不愿相信他是逃兵。
果不其然,在十分接近枫亭晚的巷子里,他终于见到了……
他见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他小跑过来,怀里小心翼翼地揣着什么东西。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他明显愣了一愣。
他似乎骂了一句什么,他听不清。
他只在那人跑到面前时张开手,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一个拥抱一触即分,没有多余时间询问,也没有多余时间关心。温则以牵起他手腕,往更深的巷子里跑去。
不知道哪里传来枪声,又传来惨叫。原是一盏茶过去,留在城中的,如约被“扫清”。
两个人沿着巷子一路跑,恍惚又回到两年前那一个晚上,步伐慌乱,心跳也毫无规律,只想着往前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残垣断壁,枪火肆意,生平苦难如此,皆作硝烟乱梦,与尘世一同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