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头拿了顶鸭舌帽戴上,从橱柜里拿了件薄夹克套在身上,在床边找到了满是粉尘的拐杖,扶着楼梯蹒跚地往楼下走去。
楼下的小路是与外面大街连接,居委会应当在小区里面,要走到房子前面去找。房子前面有个绿化带,绿化带前有个操场。
他拄着拐杖来到操场边,想看看往居委会的路怎么走。操场边几棵大樟树下放了些石桌、石凳,一些老人、小孩子正在那里聊天、下棋、玩耍。
他装着有些颤巍巍的样子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石桌旁,想找个人来问一问居委会在哪里。
“何老爷子,你今天穿得这么精神,要去哪儿?”一个在看人下棋的老头看到他大夏天还穿着一件新夹克故意嘲弄地问道。
“我我我——也会下。”他说得有些结巴,本想说找个人,却一下说错了。
“那你坐下来啊。”那个老头故意加大了音量,想让他出丑。
经老头这一调笑,围在桌前看棋的人都转过身朝他看过来。
“你多久没下来与大家玩了?”“你儿子什么时候回国呀?”“听人家说你不是病得快不行了吗?”……
围着石桌下棋、看棋的一群老头老太七嘴八舌地问道,把他吓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多久没来看过我了?也该付生活费了吧?”突然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子冲了过来,一只手抓住他拿拐杖的手,一只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看他身上有没有钱。
“哈哈哈,老相好找上门来了,今天没花一笔钱可逃不了了。”那个老头再次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人群中跟着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他瞄了眼那个带头起哄嘲笑他的老头一眼,他身穿白衬衫短袖,正在下棋。
在肆意嘲笑的同时,下棋老头抬头一瞬间感到有一个犀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恶狠狠地扫过。
“何老爷子,说你一下,你还别不服气,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下棋你可从来没赢过我,玩女人倒有一套,你今天是要来下盘棋呢还是去陪相好呢?”下棋老头对扫视他的眼光并不在意,一边拿起炮走了一步棋,一边故意大声地问道。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你倒是选呀,是女人还是下棋?”
“回去,我们不跟这些人计较。”中年女子扫了一眼下棋的人群,转过身牵着他往回走。
他确实不想与这群人打交道,立即转过身跟着中年女子往房子后面走去。
“到底还是选相好啦,老唐,你输了。”看到他转过身抖抖索索地走了,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声。
中年女子边牵着他走到房子后面的楼梯上,嘴里边不停地说着一些话,他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用“嗯嗯”两个字来搪塞。
俩人慢腾腾地爬到二楼半中间平台时,见有人从楼上走下来,忙靠墙壁避让。待走近一看,是个大脸庞女人。
大脸庞女人看到他后,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昨天晚上搞什么名堂?还爬到窗户边偷看我家!”
“她她她用花盆砸我。”他本想回应她一句“你才是个老不死”,可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说,抬起手指了指,有些结巴地说道。
“什么?她用花盆砸你?”中年女子听后十分惊讶,“是真的吗?”
“嗯。”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打老人家?”中年女子抬头愤怒地看向大脸庞女子。
“他变态,半夜爬上我家窗台偷看。”大脸庞女子辩解道。
“你胡说八道,他那么老,连路都不会走,怎么可能爬上你家窗台,你欺负他,故意找借口。”中年女子说完冲上去直接抓住大脸庞女子的头发用力往下摁。
大脸庞女子没料到中年女子会突然袭击,被她把头发抓住后十分疼痛,可又无法脱身,只好也反手抓住中年女子头发不放,俩人纠缠到一起,嘴里互相大声地谩骂叫喊。
这时楼下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是居委会那名年轻女子和邱尊福。原来居委会女子回到单位挂了一通电话,无法联系上老人儿子何前川,只联系到邱尊福。
邱尊福接到电话后马上赶了过来。俩人看到两名女子纠缠在一起,便一人拖一个把她们分开,将事情前前后后问了个明白。
听了大脸庞女子说何超禀昨天半夜爬上她家窗台偷看她的事,邱尊福露出十分惊讶的脸色,他转身直直地看了何超禀半天。何超禀被他看得不敢抬头,故意低着头,扶着楼梯栏杆,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偶尔闪过一两下锐利的眼光。
“你知道我是谁吗?”邱尊福看了半天后终于发话。
何超禀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嘴里嗫嚅了两下,又摇了摇头。
邱尊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没有说出来,而是对三名女子说:“他是我师傅,他儿子还在国外,过些天就会回来。他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照看好他,你们回去吧。”
说完他扶着何超禀向三楼走去,三名女子见此情景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回去了。
邱尊福带着何超禀回到房间,将他房间整理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见他衣服裤子被子上都有污物,帮他洗刷干净晾晒出去,又给他煮了些饭,伺候他吃完,交待他别再乱跑后,就回去了。
深夜,小区旁边一幢楼的一个房间里,显得有些异样。白天在小区下棋玩了一天的唐姓老人刚睡下没多久,忽地醒了过来。他是被屋内特别的气氛所惊醒的,凭感觉他知道房间里有东西,而且那东西离他很近很近,却看不见摸不着,他刚想爬起来去将床边的电灯开关打开,发现自己胸口被什么东西用力摁住,无法动弹,慢慢地自己的嘴里、鼻子里好像有一团棉花样的东西塞了进来,那东西不断膨胀开来,充满了他的气管,他不能呼吸了,手脚不停地舞动着,他想把喉咙里的那团东西用手扣出来,却发现那东西越爬越深,直往喉咙深处钻去,他使命地用双手去抓自己的脖子,脑袋开始变得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说你今天是来下盘棋好呢还是去陪相好好呢?”
“你到底是谁?”唐姓老人刚想问出这一句,可是无法呼吸让他发不出声音,手慢慢地停止了颤动,脚向前一伸,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头伸了出来,脸上露出扭曲、恐怖神情,头往边上一靠,终于死了,只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同一天晚上,那个找上门来被称做是何超禀相好的中年女子在打了一整天麻将散场后,一个人走路回家了。由于输了钱,她的心情不好,付了钱后没与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从麻将馆里走了出去。外面黑乎乎的,见不到有一丝灯光。她凭着感觉恍恍惚惚地走着,家离麻将馆并不远,有些奇怪的是,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好长,一直向前延伸着见不到尽头。当她有些疑惑想回头时,“咚”地一声,掉进了一个水潭里,慌乱之下,手脚乱舞,想爬上岸去,却感觉头上有个东西在用力压住她,不让她往上浮起。她喝了好多的水,那些水腥味好浓,喝一口就想吐出来,可嘴巴张开时,又有更多的水涌了进来,渐渐地她感到肚子鼓鼓的,脑袋瓜越来越模糊,这时她听到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做人相好就算了,还一直要钱就只有这个下场!”
可惜后半句她已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