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假面没戴紧，那为躲避他人碰撞突而转身的酒侍倾斜而来，直直地撞到了假面女孩儿的身上，那原本就松弛的面具“啪”的一声掉下，引来了诸多人的目光。

那是寒夜荒原一样沉寂，是沉寂过后夏夜千百种的虫鸣，那一片倏而升腾而起的哗然声，是万人端坐的演奏厅中，指挥家停下指挥棒后的如深海中起巨浪般的掌鸣欢呼。

那是不可置信的哗咻，是见着了盛装而来的玛丽莲梦露般沸反盈天的群情。

又是“啪”的一声更加清脆的碎响，众人一惊，来不及转头寻声而去，角落里的人头就已经攒动，人身纷乱，寻不到章法地小小分开。随后众人也来不及反应，便见那和平暗蝶有着一样容颜的女孩儿被一西装革履的男人拉着疾步而去。

众人熙熙攘攘甚是吵闹，均是在谈论方才发生的事情，唯有一个人轻抿着玻璃杯中的红酒，微微地晃着，看着它残存在杯沿的颜色，稍稍提起了唇角……

“你干什么？”

见已经远离了众人，是开口的时候了，女孩儿便用力地甩开了林俊泽钳在自己腕上的手。

林俊泽回过身来，看着她投射过来的陌生的眼神。

“暗蝶……”

“呵。”女孩儿揉揉自己的手腕，“扑哧”地笑出了声。

“若我说你认错人了，你信是不信。”

林俊泽看着她的眼睛，深深的，仿佛要透过她的双眸深入到她毫无遮掩的内心，瞧出她的前世今生来。

“你不是她。”林俊泽有些泄气，声音疲惫，但眼神仍是如一贪婪。

尹钟皊一惊，见林俊泽不一会儿就收住了眼里的千言万语，将手插进兜里，更是惊愕不已。

“虽然她曾经变了。但我认识的她，眼神澄净，绝对不会像你这般。虽然，你身上的香也很熟悉，很有迷惑感，但我知道，你不是她……你很陌生。”说着，林俊泽便失落而去，扔下尹钟皊一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光线轻柔的走廊里。

有那么不像吗？

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也没有丝毫的虫鸣可以证明世界的真实，尹钟昤失魂地杵在原地。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明明煞费苦心地学她也有一年的时间，明明已经学会了她会的所有！可还是这样，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她就输了吗？

可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呀！努力学会成为她，努力地让自己留在恩诚的身边，可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结果了吗？

尹钟昤突然想起彭姨对她说过的一句话：“米枫园和栗清阁的夜，是很深的，也很凉。里面的人都已经伤寒刻骨了，外面的人，就不必进来，进来了，也耐不住。这里的风景纵使再美，却是要噬人心的。”

那时的尹钟玲还无所畏，浅笑着问她：“那你们呢？不还是守在了这里。你们守得，我自然也受得。”

彭姨却不以为然：“我们承受过阳光和雨露，在心里，是很温暖的。而你要承的阳光雨露，是很吝啬的，他或许永远都只会照在小姐身上。尹小姐，你若是心中有所求，就不应该盼着这儿，外面的阳光可很好呢！”

原本她还以为彭姨是危言耸听，只是想赶走她而已，原本她还自信满满，可现在，仅仅是那么一会儿，阳光就要退散了吗？

那晚在栗清阁的事情发生后，恩诚便派人在米枫园里收拾出了一间阁房，自此，她也算是过上了全套的平暗蝶的生活。

所以尹钟皊重带上假面后，便和恩诚直接回了米枫园。

“你是说，他知道你不是了？”

恩诚坐在米枫园的频频阁里，眼睛始终盯着眼前的画像，那是他第一次在米枫园见着暗蝶时的情景——她穿着深红色的长款毛衣，坐在仍是青青的草坪上，任着清早柔和的阳光亲吻自己的半边脸颊，在微卷的鬓发上反射着黄红色的柔光。

尹钟皊是多么羡慕，画像上她那素色如锦岁月无恙的姣好。时光在她身上仿佛只稍稍一落，便沉淀出了厚重的光阴感，氲出了淡淡的忧郁，和秋日的温柔与豁达从容。

那是她一生也羡慕不来的模样！